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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复指南

  恍若混沌初开,我又感觉到我自己了。我看不见东西,或者说我看见了但是我感觉不到我看见了。我听见他们在说话,我听得懂,但我的脑子就是一座塞满浆糊的被巨大史莱姆入侵的城市,一辆车都通不过高架桥,我处理不了。我闭上眼睛,又睁开,又闭上,和我极度困倦早上赖床没有什么太大区别,一闭眼就去到另一个世界。我尝试移动我的头,巨大的难以言述的不可控感充满我的后脑,我突然枕在棉花上,又突然磕回冰凉的地板。周围对于我来说还是一片黑暗,没有任何光可以被我吸收。
  
  还晕吗?
  
  晕。

  我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清晰,完全不像我自己的。为什么我可以说话?我明明完全感觉不到我自己,我甚至连我自己是什么都想不通。他们留下我让我继续躺着,我我抬起手——我抬起来了,但没有触感,我看到我左腕上贴着一个止血贴,这是之前就在那里的吗,我之前手上有这玩意?我用手去摸它,对,那是一个止血贴。我感觉到了,又没有感觉到。我用手摸我的脸,手是凉的,但触感一点都不真切。我再动了下头,又不知坠入了什么地方。
   
  他们又过来了,看着我,讲着些什么。他们扶我坐起来。你叫什么名字?我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几个字,像是什么刻在我脑海里的东西。你叫什么名字?你叫什么名字?你叫什么名字?我一遍遍回答,一次比一次重,好似这样可以把我从无尽的飘渺虚无中扯回来。喝口水吧。他们说,然后有水入喉,有水顺着脸流下。你再躺一会。然后我又倒向了大地。唯有这背靠背是我能感觉到的,真切的东西,我躺得像个死人一样,死人也曾感觉如此接近大地吗?四周好像亮起来了,我用手不停的蹭着我的脸,拍着我的脸。我一项项念着我喜欢的事物,一个个我熟悉的人名。他们说你好好睡吧,可我偏想起来。我反复地看着我的手,甩着我的手,我讨厌这种无掌控权。我说话,我听的见我说话,但那不是我说的。我的声音还在体外飘荡,它还不是我的。我一次次猛抬头,一次次都离开不过半毫米,一次次转头,一次次发麻,好像只有躺平躺直我才存在,我才清醒。像个死人一样,我说。
  
  他们又来了一次,这次我下床走到了另一边,太空漫步也不过如此,我屁感觉都没有。我躺在另一张床上,这里环境更暗一点,我舔了下我的嘴唇,我是喝过水的。我看了下四周,我旁边是有人的,我是醒的。
  
  他们说有人来看我了,我的声音让他拉我起来,让他拍我。他疯狂弹我脑壳,我想这人有病吗,我是栗子吗。他问我清醒了吗,我的声音说没有我好晕,他问我怎么样了我的声音说还好。他们说我脱水了,给我喝多点水,我现在绝对不是块可以随时卷起来的皮,这点体积感我还是有的。我和他聊天,和来看我的人聊天,后来他们叫他走了,然后又来了个人。
  
  我问来看我的那两个人呢?新来的人说刚刚只有一个人在我旁边,我不信。我明明看到还有两个人,我还跟他们说话了。我和他聊天,他说他们说我没事,我问我在和你说话吗。他说他们先上去看别人了,我问我在和你说话吗,又有个人进来和我聊天,走之后我问刚刚的确有人来过吗。我又舔了舔嘴,我喝过水。他猛拍我的背后,说我是不是傻了,我的声音笑着说那当然了我没救了
  
  “我要上厕所。”
  
  然后他扶我起来,我脚碰到地了。
  
  我走了两步,在他身后偷偷蹦了几下。我回来了,我开心的迈大步走了。

  

  “你还好吧?”
  
  “我现在跑给你看?”我跳着比划着,说真那时我觉得我身体从未如此灵活可以直接倒翻筋斗拍照。

   “少臭美了,走了。”我跟着他踏上手扶梯,这里光亮得跟什么百货商店一样,我跟着他来到了肿瘤科。外面刚好有个医生手拿着一大束黄百合,被人围着,那些病人好像还准备了个小锦旗。真好啊,希望全天下病人都这德性,所有医生也能妙手回春收锦旗收到手软。我不太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,但我记得两个医生大声嘲笑另一个可怜大叔医生不会用天猫商城,连接都发了居然还自己跑去买。“我已经下了个淘宝了!再下一个好麻烦!”我在那里跟着笑,然后美丽医生就让我吸氧了,“不好受吧?会有点味道。”
  
  为什么这玩意会有味道,呛死了。
  
  我和家里的新成员打了个招呼,跟着进了屋。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希望我是那个送小锦旗的人,天堂鸟我都给医生买一屋。我走到她跟前,看着她一口口气呼在氧气罩上,像冬天的霜花,她翻着眼,躺在那里,躺的像个死人一样。哪有什么潸然泪下的握手深情诉说,她话都说不了,手也动不了,那双从小到大抱过我不知道多少次的手。我笑着跟她挥挥手,她的眼珠回来了。她喘得更厉害了,胸腔缓慢起伏,向来象征着生命的跳动现在又不是这么一回事,他们拥过来给她擦汗,轻轻拍打她的肩膀。我继续对她笑,她好像想哭,没多久眼睛又翻回去了,像砧板上的鱼。在睡过去之前我有两个结果,现在我站着笑,而她躺着。我庆幸我自己还能继续笑着,但我也希望她能笑着。我甚至想过化成灰的自己被撒在哪里,但祖先的教训告诉我不管怎样他们还是会给你整个水泥屋,她想躺在这里吗,她肯定不想,她想就这么离开吗,我不知道。元还在外面被抱着,那是二儿。本该享的天伦之乐,现在大家只是围着她不说话。后来她不再看我了,我也就走了。
  
  后来我又问他,你有来吗,我有喝水吗,我有和你说话吗,我刚醒来时就你一个吗,他说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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